撰写建华兄的文章拖欠久矣,张兄持重,面不露痕迹,中间的说客大概恼了,电话中尚能感觉到唾沫星子,仿佛十余载的手足情份由此土崩瓦解。我与建华今生无望享皇上之福,却被着急的“太监”高看一眼,实为抬爱鄙人、张兄也。
有必要解释的是,建华于一九八九年毕业于江西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,鄙人弄笔有鲁班门前卖手艺之嫌。
甲
丰城有剑气,亦有石函。江湖上时时传出关于丰城的奇人异事。
石函上的刻字诱吸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的心智,丰城人张建华开始用刀锋在石上篆刻。
他把读大学当成阶段性目标,弹丸之石却成为他人生理想的全部。
旧时刻印分二种:一是在街头摆摊,刻印以求温饱;二是大文人们刻印以陶冶情操,比如闻一多。当下象张建华这样高学历的印人开店售印,实为罕事。
学生时代的建华临烂邓石如书印集,并以“容膝主人”自谓,其意取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:“倚南窗以寄傲,审容膝之易安”,在他的内心深处,向往 “自在”的人生境界。故此,我羡慕建华,能有勇气抛舍凡间的许多物质待遇,完整地活在自己的艺术情感中,孜孜不倦的去向只有一个:印。
乙
建华这样的名字,明显是在红旗下有时代烙印的俗名,全国不下百万的雷同,以“印人张”冠之,大俗中见大雅。
名与字之间本应关联,但建华与他的字“伯石”二字并无瓜葛,以“石”入字,可见此物是他命之根。
其斋号:博石斋。斋主张建华虽羸弱,却颠覆书生无缚鸡之力的谬传,让内劲和文化在方寸中彰显。
天下之大,石有万千,刀有百把,神奇的只有那持刀的手,指间的茧在继续结。
丙
许亦农先生是回民,苦艺一生,白布裹尸离辞凡间,其弟子张建华孤灯下痛铭石印数枚,师言犹在耳边。
建华启蒙于易南康,继师从许亦农、李刚田。其印亦受养于书法功底,篆、楷、行、隶皆得心应手。
我的常用印出自两位印人,其中一位即张建华。
尽管张建华的社会头衔如火车车皮一节又一节,获奖如盒子里的麻将一块又一块,但我并不想以“篆刻家”、“书法家”或“副主席”之类的称谓喊他,如此反而有疏远和不真切的感觉。
在我眼里,他就是时常不期而遇的兄弟,促膝而谈的铁哥。
丁
最早的书画作品并无印章,然而中国红的印章出现在宣纸上后,仿佛它有千钧之责,没有印显然是不完整的。
一种印是权力;一种印是匠气;一种印是格调。
印从匠的手艺到艺术家的唯美情趣之间徘徊。张建华在刀法的冲、切、披削中把自己的审美情感力满境阔地刻入其中,配以不拘一格的修饰手法。
这个不抽烟不喝酒的男人,把生命的力量都聚集在小小的石头上。是石镇住了急功近利的慌乱,魂灵举石,才如此持重,是的,在吵吵嚷嚷的世上诱惑张建华莫过刀石笔墨的闲情。
戊
“印人张”是金字招牌。
其一“金”:沉默是金;其二“金”:一诺千金。
毛国典先生曾与我谈起建华,认为他是德艺兼修之士。
言寡而情重,行举过于言。不搅和,不生非,这是忽悠时代缺失的一种品格。谦和是人生智慧,也是文化情怀,我颇崇尚这种文化人交往的优雅方式,正以建华的一枚印章:书能下酒云可赠。
以刀为笔,就石而书的张建华坚守着艺术和处世的法则,在他看来,这两种法则是统一的。
书法要章法,治印要章法,处世更有深邃的章法。
吴昌硕说:“夫刻印本不难,而难于字体之纯一,配置之疏密,朱白之分布,方圆之互异。”如此看来,建华毕生追求的印学,其实是人学。
在建华治印法则中的“删繁就简”、“工而不板、稳中有趣”和“既雕既琢,复归于朴”不正是处世之理吗?
如果说印管住一幅水墨或书法,我们的人生何尝不需要一枚工稳的印章来管?张建华守在“印”,这枚艺术方寸的同时,也没失去一个中年人的生活方寸。
2012年2月22日于拾味舍